Lionworker

當年我還大一時，魏德聖導演最早的五分鐘試拍片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出來了，我還記得那一個網站，上頭放了預告片以及希望捐助的帳戶數字。我看到網站時已經停止接受捐助了，並會將所收到的捐款捐給原住民相關的基金會還是什麼的，印象中那也是一個不很大的數字，但捐助人裡頭看到許多學生組織的名字，某某大學的電影社，某某中學幾年幾班等等。我想看到那試拍片後熱血起來的人肯定不在少數，而學生也是其中最熱血的一群。

 
▲ 當年的五分鐘試拍片。

爾後我以這個為主題，寫了一篇當作我的大一中華文化課程的期中（還是期末？）報告，教授在上課時特別提了出來與大家討論，但那時教授似乎只記得那導演姓魏，在課堂上常常記不起來全名。然後海角七號，然後真正的賽德克巴萊開始拍攝了，然後我出了學校（一半啦），用以前覺得很神奇的信用卡上網訂購了早場的賽德克巴萊。

 
▲ 威秀要網路訂票還得先辦他們的會員卡，300元不過有送小爆米花、飲料還有一張電影票兌換券，還算不錯。

 
▲ 《賽德克‧巴萊》五分鐘精華版(HD)

這篇文章我不想對裡頭劇情述說太多，畢竟大家連課本裡頭都瞭解的，電影裡頭有許多細節課本裡頭沒有寫到，但大體上就是那樣。看完步出電影院時其實我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大家都能從新聞轟炸中知道這部片花了多少錢，而我看著最早那試拍片到真正上映也一直擔心：「如果拍出來不盡人意，該怎麼辦？」當然該怎麼辦不會是我的事，又不是我在賭身家，但有一天去追逐夢想的人很可能就是我，順便擔心一下也是好的，就當作為我自己擔心。

 
▲ 官方網站。左為年輕莫那魯道，右為中年莫那魯道（來源：官方BLOG）

年輕的莫那魯道在電影裡頭讓人喜歡不起來，或者本來這個角色就不是讓人喜歡的，他就是個我行我素且自大狂妄的年輕人，但演員的演技是十分好的，他讓我相信那就是年輕的莫那魯道，強者特有的那種狂妄與那種能力都演得十分到位，一直到最後被壓制的掙扎，雖然沒有狂吼大叫，卻讓人感覺更真實，更能入戲。中年莫那魯道我只能說，導演真的挖到了寶：原名林慶台的中年莫那本職是一個牧師，但是是去哪找到這麼殺、這麼 MAN 的牧師啊！

 
▲ 我個人覺得他比較接近獅子，而不只是人。

什麼話都不用說，他只要站出來就夠了，一出來整個氣勢就完全不一樣，一出來你就會知道他是誰。戲中有一個橋段是一個別族的年輕人被莫那抓住倒在地上，莫那看著他說話，那年輕人的驚恐表情會不禁讓人為他感到同情——被一隻獅子抓住還不昏過去也算厲害了。中年莫那就是演得這麼好，這麼有殺氣，非常有威嚴的一個頭目，感覺一不小心頭就會被他取下。

霧社事件是一個人與人之間對立的事件，但老實說，電影裡頭並沒有很著墨在於日本人如何的欺壓賽德克人，而所謂出草（砍人頭）的理由似乎也沒有說的那麼的清楚，這是我認為電影中的一些瑕疵，尤其以出草為比較大的問題，不瞭解的人應該會比較無法入戲，不懂他們為何要對人頭如何的執著，為何要出草、為何不同部族間要一見面就殺。這些導演應該可以說得更清楚，或許剪掉一些年輕莫那來填上出草？

電影裡頭除了中年莫那讓我非常驚艷以外（他演得真的非常好，拿個金馬獎應該沒有問題吧？他是我看過最有說服力的演員，一看就覺得他是頭目，他是莫那魯道。），我最喜歡的橋段是一個小孩子：巴萬的演出。巴萬在裡頭的戲份比較屬於甘草角色，從一開始出場時跟中年莫那討酒喝，想喝第三杯時被莫那搶走杯子，那時我嚇了一跳，但之後我就懂為何要搶走杯子了，因為巴萬開始搖搖晃晃，醉了，看來這酒絕對不是台啤的5%酒精度數啊…。中間巴萬也一直都是讓人喜歡的可愛角色，直到最後學校出草的那段。

其實其他較血腥，或者嚴厲點說「挑釁」觀眾的地方我都能輕鬆吃下（斷頭、殺豬、噴血等等），但讓我為之心揪的就是巴萬與小同伴們拿著竹尖與武士刀跟著出草的那段。他們的第一個目標自然是學校，自然是那個一天到晚打他的老師。到老師這邊我都還能吃下，但等老師倒下，紙門傾倒，一房間的女人小孩現了出來時，我覺得我就無法吃下了。我想導演也非常明白，這邊也安排了一個小同伴看著巴萬，他們的帶頭孩子王，眼神就像是：「真的要作嗎？」，巴萬思考了一下，這也是最微妙的地方：他思考了一下。經過思考後的決定是希望你們也能回到祖靈身邊，然後刀砍下。

 
▲ 田中千繪飾演日本眷屬。

對一直受到所謂「文明教育」的我來說，砍殺婦孺是不道德的，甚至是種「非勇士」的行為，我想到這邊時才赫然發現，原來這不只是賽德克人與日本人不同部族間的衝突，也是與我，與觀眾間的衝突。在電影前段，年輕莫那遇到別的部族的人，遇到向他嗆聲說未來要殺掉他的孩子，鐵木瓦力斯，一般電影裡頭的主角應該會反嗆回去，或是笑一笑說：「歡迎」之類的話，而青年莫那的反應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真的回去招集社中的年輕人去截殺那些別部族的人，與那一個小孩子。但在過沒多久我就能瞭解為什麼會這麼做了，因為他們說殺，是真的會殺。年輕人要提著人頭回來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才能在臉上印上圖騰，而那孩子顯然是還沒印上圖騰的，顯然他是需要一個人頭的，而且他們也是真的會殺人的。順著這個思考邏輯，我突然也能瞭解到為何他們不是要向日本人爭取什麼（合理的工資、自治等等），他們的第一個念頭是「殺光日本人」，因為你不殺他，就是你被殺，這是叢林法則，也是活在叢林裡的民族法則。

這也是悲劇的緣由，一個信仰太陽的民族與信仰彩虹的民族，兩個如此不同的民族碰上了，兩邊完全不同的文化，一開始彩虹民族對進入森林的太陽民族坑殺，然後太陽民族殺害且佔領了彩虹民族的地方與人們……。帶來文明的民族不解為何賽德克人不肯接受文明，賽德克人也對要順著文明的規則來走懷著忿恨。而那種不解就與觀影的觀眾，也就是我一樣，我就是以文明自恃而不瞭解為何他們要砍殺婦孺，為何要出草獵人頭。人與人之間，部族與部族之間，真的有辦法和平共處嗎？真的有辦法可以瞭解彼此嗎？不，應該說，就因為如此，所以瞭解彼此才更為重要……。

我相信在9.30下集上映時，電影院肯定會再出上下聯映的套票，因為我現在也非常希望看到下集，能將我心中許多的不滿足給填上，或是說，希望電影能繼續更多的挑釁我，這能讓我更瞭解自己，更能知道自己原來本有著什麼想法，什麼樣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