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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陽光。一條街,很熱的一條街,慵懶的三點多,黑狗吐著舌頭搭搭搭的跑過街頭,從這個陰影到另一個陰影。一點風都沒有。




黑狗趴在便利商店的門口,但這個時候連客人都很少,門開得不多次。於是他就貼在落地玻璃上打盹。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吧,一條野狗,一條沒有地盤野心的野狗,吃飽睡睡飽吃。裡頭的店員應該要趕走野狗的,野狗可能會嚇著其他客人,小朋友----尤其現在的小朋友細皮嫩肉,店員應該要趕走他的,但他沒有。因為現在客人不多嗎?店員沒有做出回應,他正在專心的補貨,心無雜念,他女朋友還在上課。




白白也在睡午覺,這條街的下午彷彿有種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當然也是趴在陰影底下。白白是水果攤老闆的狗,老闆相信狗是聚財的,狗進門就是旺進門,縱使白白伶俐乖巧從不嚎叫,而且也不喜歡吃水果。白白是溫馴的、好相處的,而會來水果攤的婆婆媽媽們也幾乎沒有怕狗的,有些甚至還會停下腳步來摸他兩下,而白白大多的時候就趴著,像人面獅身那樣的永恆。




小黃不太看得起白白,雖然他跟白白也沒有什麼交集。沒有什麼交集,就算看不起白白也不會知道,本人不知道被看不起那小黃本身的輕視似乎也失去了意義----小黃當然不會想到那麼多,他仍會在叼著塊雞排骨頭時特地繞路到水果攤去,雄糾糾氣昂昂的走過。小黃比較喜歡黑狗,但也看不起他。小黃沒有什麼伙伴或是朋友,他是公園旁停車場內棚子裡頭的統治者,身兼唯一的國民。這種地方人們總是忽略的,找到停車位比什麼都重要。車停好,左右看一下,逼逼兩聲車上鎖就可以瀟灑的離去。偶爾晚上會有大意的人回車上取忘記的東西,小黃並不會在意,小黃知道他們不會搶他的雞排骨頭。




黑狗沒有自己的地盤,他總是遊蕩著,這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打架的緣故,是因為他通常打不贏,於是他就不打。現在這樣遊蕩也不錯,感覺像是全世界都是他的地盤,雖然他還是喜歡泥土地。泥土地可好得呢,可以埋東西,趴著睡也不硬,通常不太冷也不太暖,而且在泥土地上通常也比較不會被趕(磁磚上老是在睡覺時間被趕走!)。但街上最好的泥土地國王是小黃,而小黃是凶狠的。







有一天小黃不見了。




突然的,或是說突然想起已多日沒有看到小黃了,黑狗一次又一次經過公園旁停車場內棚子時總是看不到小黃。在某天黑狗終於下定決心,今天晚上就睡棚子裡吧?搞不好裡頭還有小黃的存糧什麼的。但在進去的瞬間小黑就被低沉的威脅聲震懾住,他一時還找不到聲音的來源,過了一會才在棚子的角落看到。那是一隻母狗,一隻懷孕的母狗。黑狗雖然不喜歡打架,但這棚子不小且外頭開始下雨,於是黑狗跑到離母狗相對遠的那頭趴下。母狗還是威脅著,十來分鐘後才停。這是他們相遇的第一天晚上。




第二天、第三天,雨還是不停,黑狗不怕雨,在街上溜達完後還能回到棚子裡屬於他的一角甩甩水,舒服的躺著。大腹便便的母狗這時也習慣了黑狗的存在,也必須習慣。大雨鎖住了母狗,她笨重且脆弱----而且飢餓,再兩天後,她便開始搶著黑狗的食物吃,一直到黑狗回棚子時都會帶母狗的份時才停。這段時間黑狗感到非常快樂,即使再也不能自由的遊蕩了,但他享受著這副鐐銬,這份負擔。黑狗想著白白的生活應該也比不上他了,頓頓肉骨頭跟堅固舒服的窩也比不上這泥土地、生著雜草的棚子。




在不是那麼多天後,某個清早,大太陽的時候小狗子們出世了。三隻眼睛睜不開的小狗子是那麼的圓潤可愛,傻呼呼的總是頂著母狗的肚皮討吃,一天到晚總是在睡,不管這條街是不是熱、是不是有魔力的下午。黑狗偶爾也會去舔舔小狗子們,心中滿滿的像是突然長大長壯了好多。連續的雨天也過去了,旁邊的公園草地非常漂亮,偶爾黑狗就跟母狗在草地上追著,玩著,看著母狗追著蝴蝶撲的那股傻勁。這時的黑狗總是精神抖擻,找到的食物也多了,有個舒服的棚子,有嗷嗷待哺的幾隻小狗子,這種種加起來讓他既驕傲又喜悅,有時開心起來經過水果攤還向白白吠了幾聲,還曾經跑進便利商店裡頭轉了一圈又出來(多麼的大膽阿。)




直到小黃回來的那一天,好日子才結束了。

黑狗是不喜歡打架的,因為他常常輸。可這時他認為應該要打架了,縱使會輸。幸好是在魔力下午回來的,黑狗正在棚子裡頭打盹。小黃遠遠的就發現棚子不再屬於他了,那塊附近最好的泥土地。




劃破魔力的狗吠聲讓黑狗彈了起來,眼前是小黃狂吠的衝過來,一瞬間黑狗完全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好像原本就該是那樣的一般----黑狗也向前衝去----然後兩狗咬成一團。小黃是身經百戰的,他知道如何咬跟踢最凌厲,也知道怎麼打打得久且能全身而退,他乘著速度猛撞了黑狗一下後就斜斜的繞著黑狗,跳著一般的。黑狗一下一下的轉著圈子向小黃猛咬,而小黃也一頓一頓的跳著讓黑狗頻頻咬空,一邊快速的想找到最好的角度。兩隻狗就像跳舞般從棚子一路打到了公園草地,黑狗一口也咬不到小黃,速度也緩緩的慢下來。直到黑狗跟不上小黃的動作時,小黃箭一般的射在黑狗脖子上,緊緊的咬著不放。只要小黃不鬆口,黑狗就只能逃跑,這個角度對黑狗來說是完全的死穴,他咬不到小黃,而小黃咬著不放,上下排牙齒深深的陷在黑狗的脖子肌肉裡頭。但黑狗這次不想輸,他拼命的在地上打著滾,或是說,想要打著滾。這就好像一場拔河,兩隻狗都安靜下來互相撐著,就像緊緊擁抱著一樣。母狗叫著,黑狗這時聽得更清楚,他成功的在地上打了個滾,被咬的地方非常痛且可能致命,但他要贏,或是說活下來就必須在地上打滾將小黃甩掉。小黃被甩在地上,黑狗的傷口開始流血。不會打架的黑狗這時也模仿著小黃,一口就往正肚皮朝天的小黃的喉嚨咬去。小黃受痛,四隻腿拼命踢著黑狗,而黑狗並不知道要緊緊咬住,被小黃一甩一轉身而鬆開了口,受痛的小黃遠遠的跑了出去,一直到街的那邊。




隔天小黃再來了,他們又打了一架。再來,再打,兩隻狗就這麼遍體鱗傷的打了好一段時間。黑狗一次又一次的打贏,縱使又累又痛,傷口一次又一次的增加,但小狗子睜開眼睛的時候,黑狗覺得什麼都值得了。一直到母狗不見的那天。




母狗真的不見了,就像讓出王位時的小黃一樣,突然、沒有預兆。

黑狗身上的傷口仍痛著,他也覺得今天小黃還是會來。但棚子裡少了熟悉的氣味,留下的只有黑狗跟那三隻狗子。黑狗有點緊張,隨著時間的過去緊張變成了焦急,母狗從來沒有離開過棚子那麼久,而小狗子也讓黑狗不能出去找母狗。小黃又來了,準時。黑狗心中已十分焦急跟不知道怎麼辦,看到小黃又來更是變得更加煩躁,但多次的打鬥下來讓黑狗學到了經驗。他將胸膛貼著地上讓自己冷靜下來,威脅的吼著瞪著小黃。小黃靠近了棚子,卻不叫,一樣低姿勢的瞪著黑狗。兩隻狗就這麼互瞪了好幾分鐘,小黃一個移掉目光黑狗電一般的衝向小黃狠狠的咬在他脖子上再狠狠的摔下----就像要立刻致小黃於死地一般,小黃摔在地上被狠狠的咬了好幾口,好不容易掙脫了黑狗,失敗的凹凹叫著逃跑了。這時候甚至還未過中午。




第二天小黃沒有出現。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

第五天。




母狗也再沒有出現過。




某一次的魔力下午,街上被黑狗的凹凹叫聲劃破,白白看到黑狗從公園那頭一直跑到街的另外一頭,就好像後頭被追著似的。過幾天白白溜達到公園時發現棚子裡再沒有狗佔著,就想進去睡個午覺。但白白沒有睡成,棚子裡頭有著一些肉骨頭,黑乎乎的分成三份,不好聞的味道。白白心想這種東西連黑狗都不吃的,於是就回到了水果攤睡覺,在回到水果攤的時候,白白才想到也好久沒看到黑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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